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令牌落了下来,跌进柔软温暖的被褥。

    聂秋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眯着眼睛笑了两声,指腹轻轻蹭了蹭方岐生的掌心,感觉到他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茧,是用剑柄磨出来的,“你怎么了?是太困了吗?”

    方岐生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,低低地咳嗽,以此掩盖住内心的焦躁,“兴许是吧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困了就早些睡下吧。”

    收起朱红色的令牌,正好店小二送了热腾腾的水上来,聂秋就去洗浴了。

    徒留方岐生一个人仰面躺在床上发呆。

    片刻后,他拿过放在旁边的信筏,这是之前玄武门带来的,上面的字密密麻麻,大致讲了讲魔教总舵的情况,又讲了讲季望鹤是如何大发雷霆的……方岐生从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看,看了一炷香的时间,却始终没把后面的话读进去,满脑子都是别的东西。

    就在同一个房间内,屏风的另一头传来细微的水声,又轻又柔,但却难以忽略。

    怎么可能看得下去?

    方岐生干脆折起信筏,翻身朝向内侧,然后就想起聂秋为他擦拭头发时,指尖轻触头皮时的触感,闭了闭眼睛,缓缓地吐出一口气,又想起那缕近在咫尺的冷香,萦绕在他鼻息间,经久不散,他实在忍不住,支起身子坐了起来,眼前却浮现出那道明晃晃的刀伤。

    这哪是简简单单的心神不宁,简直就叫他心律不齐,没有半点空隙去想其他事情。

    已经是走神到让方岐生觉得焦躁不安的程度了。

    等到聂秋换上干净衣服,擦着头发从屏风后绕出来时,方岐生还没睡着。

    桌上的蜡烛还亮着,火焰并未熄灭,不过也算不上太亮,是温暖柔和的烛光,为房间内的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橙黄色,将棱角都磨平,只剩下了温柔的弧度。

    聂秋一开始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,轻轻将蜡烛吹灭,走到床边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方岐生感觉到聂秋的呼吸逐渐靠近,发间的冷香已经被洗去,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更清浅的皂香,扑面而来。然后他探出了手,拿起枕边已经折好的信筏,虽然动作很小心,却难免发出了细微的响声——若是方岐生真的睡着了,恐怕此时已经清醒过来,可他其实是在装睡,所以只能闭着眼睛,听着聂秋将信筏放在木桌上,拿重物压住的声音。

    紧接着又是一阵水声,是聂秋草草梳洗了一番,然后去将水倒掉了。

    兴许是因为头发还没有完全晾干,所以他撩开帘帐,躺在床上的时候刻意往外靠了靠,中间留下的一大块空隙比往日里都大,甚至还能再挤进一个成年人。

    聂秋平日里都是习惯朝外侧睡的,今天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所以,等了一会儿后,方岐生慢慢睁开眼睛,在一片黑暗之中,隐约瞧见聂秋确实是背对着他的,乌黑的头发被捋到了身前,从床沿处流泻而下,或许还正滴着水珠。

    肯定还是湿漉漉的,因为他刚才怕吵醒自己,动作又轻又小,并没有擦很久的头发。

    方岐生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,果然还有点湿,吹了阵风之后就变得冰冰凉凉的。

    聂秋明显吓了一跳,很快便转过身来瞧着他,一双桃花眼在黑夜中愈发明亮,“你醒着?是我吵醒你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