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发还有些湿,聂秋顺道让刚把酒坛放下的小二把已经冷了水的木桶抬下去后,就推开了窗户,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夜色。

    他还没点上灯,住的房间又在四层,下面的人群熙熙攘攘,倒也没有几个注意到他。

    晚风渐起,不温不凉的微风拂过聂秋的发梢,没过多久就将头发吹干了大半。

    聂秋垂着眼睛看着街边的几盏纸糊的灯笼,浅黄色烛光叫人有种身子都暖和起来的错觉,他往常不曾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,即使是像这般倚窗而望,脑中都堆满了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,他又是那种细致认真的类型,这时候就总是会一遍遍地想,一遍遍地推敲……

    然而这回聂秋却是什么都没想。

    既然祭天大典还有那么一段时间才会举行,他又何必在此时庸人自扰?

    他抚了抚垂在肩上的黑发,柔顺光滑的长发在指尖流过,感觉到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之后,聂秋就回身把烛灯点上了。

    烛火缓缓地摇曳,将房间内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火光。

    黄盛啊。聂秋心中念道。

    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黄盛。

    他不大记得清死在自己刀下的人,对黄盛的印象却是很深刻。

    聂秋记得黄盛是一学就会的那类天才,可惜和方岐生不同,他自己对学武一事不够上心,所以方岐生即使天赋普通,十年下来却比黄盛的武功高上了一截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遇见了常锦煜,他现在大抵和个寻常公子没什么两样——虽说黄家家底深厚,但也没有聂家那般厉害,顶多就算得上是偏远城镇里富贵一些的人家,家族前几代本来都是平民,所以也没有家规那类严苛的东西,黄盛家里的都是老实淳朴的人,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,还常常接济一方的百姓。

    可惜最宠爱的小儿子被魔教教主看上了,连哄带骗地拐去了魔教。

    那火哪是聂秋或者正道人士放的,分明是黄家自己放的火。

    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,也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解,但黄盛那件事上,确实是他理亏了,所以在皇帝要和他对峙的时候才一个字也没办法反驳。

    聂秋敲在桌面上的手指忽然一重,猛然响起的闷响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黄盛这一世还没有死。

    自从他重生之后,上一世的种种回忆就经常和这一世发生的事情在他脑中交叉,聂秋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硬生生被分成了两部分,一部分还在上一世,做那个囚在笼中的傀儡,而这另一部分则在这一世,他挣脱了笼子,却对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大千世界——不知所措了。

    他以前没有和黄盛交流过,今天一见,聂秋却发现,一旦他把自己的身份从正道之中脱离出来之后,对其他人的看法却都不太一样了。

    就他今日的所见所闻来看,黄盛这个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离黄府的那件事还有几年时间,一切都还没有发生,也还没有任何预兆。

    聂秋摇了摇头,伸手将一旁的酒坛子拍开了。